书法与生活 茶香墨韵养人生

我这人,生性一点都不豪爽,不属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种,扛不住酒力。酒桌上,总有人想探我的底儿,问能喝多少,我实话实说:“二两正好,三两偏多。”一圈人都不信,都以为自认二两,一定能喝半斤,便缠着不放 我这人,生性一点都不豪爽,不属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种,扛不住酒力。酒桌上,总有人想探我的底儿,问能喝多少,我实话实说:“二两正好,三两偏多。”一圈人都不信,都以为自认二两,一定能喝半斤,便缠着不放:“玩书画哪有不会喝酒的!”有时让我直想逃。有一次,真有点喝多了,晚上十点来钟,一路扶墙,好不容易蹭回小区,敲开的却是别人家的门。亏妻及时赶到,将我薅回家。妻说,不能喝,就别瞎逞能。加上我的血压也有点高,后来就改酒为茶了。 酒有酒香,茶有茶香,都一个香字,却于雅俗凡圣之间有着云泥之别。酒香在鼻,茶香入骨。历史上,酒也曾博得过些雅名,如“李白斗酒诗百篇”,怀素“醉里信手两三行”,王羲之乘着酒兴写《兰亭》等等。我总觉得,凡是做得好的事情,都是酒喝得恰到好处时才做得出来的,倘若真是烂醉如泥,满嘴胡话,手不当家,岂能吟出好诗、写出好字来?“酒里出才子”的说法,我始终怀疑,以为这是酒鬼给自己糊的一顶“高帽”,好下回接着喝。苏东坡就很不赞成烂酒,他作书前,虽也常好喝点小酒,说:“吾酒后乘兴作数十字,觉气拂拂从十指中出也。”可是又说:“吾饮酒至少,尝以把盏为乐,往往颓然坐睡,人见其醉,而吾中了然,盖莫能名其为醉其为醒也。”他对韩愈“高士例须怜曲蘖”的说法颇不以为然,提出“曲蘖未必高士怜”;也反对杜甫《醉中八仙歌》将酒徒视为仙人,且在《浊醪有妙理赋》中说:“人之齐圣,匪昏之如。”认为人要达到齐圣的境地,整天喝得昏头昏脑,是绝难做得到的。酒精有兴奋作用,过了头,会走向反面。“酒至微醺,花看半开”,才是最优雅的状态。 张亚新节录《煎茶七类》 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酒可以没有,茶却是不能少的。魏晋时,便有了以茶代酒的习俗。茶与酒比起来,实在是一道清品雅物,尽可放心喝,即便牛饮,也大不了是撑撑肚皮,喝不出啥乱子来的。俗云:“酒壮英雄胆,茶引学士思。”茶最合文人雅士之情怀,向来跟文人雅士走得最近,古来少有文人墨客不爱茶的。 茶跟书法,自古缘深。“茶圣”陆羽本身就是书法家,陆羽少时刻苦习书,“竟陵西湖无纸,学书以竹画牛背为字”。他因爱书法,跟颜真卿、怀素等书家过往甚密,常相邀把盏啜茗切磋书艺。陆羽对书论颇有探究,曾作《论徐颜二家书》《释怀素与颜真卿论草书》,并著有《僧怀素传》,其《茶经》手稿曾一度被人当作习书临本。据唐《吴地记》载,陆羽还曾给王维的画题过字。世人赞陆羽:“一生为墨客,几世作茶仙。”只惜其书名后为茶名所掩。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因为爱茶,跟“茶圣”陆羽结下了莫逆之交,为使喝茶人能有个好去处,颜真卿依陆羽设计主持在湖州杼山修建了“三癸亭”,并亲题匾额,还资助陆羽修建了“青塘别业”居所,助其写成了《茶经》巨著。颜真卿曾盛赞茶功曰:“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源”。怀素更是爱茶,有《乞茶帖》为证。在他看来,茶大可为其草书助兴。苏轼亦爱茶,深知茶有“浓茗洗积昏,妙香净浮虑”之效,曾云:“我官于南今几时,尝尽溪茶与山茗。”他爱茶且爱书法,司马光曰:“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苏轼对曰:“奇茶妙墨俱香,是其德也;皆坚,是其操也。譬如贤人君子黔皙美恶之不同,其德操一也。”苏轼把茶和书法提到哲理与道德的高度来看待。“宋四家”之一的蔡襄,爱茶爱成了“茶学家”,著有《茶录》,并创制了宋代龙凤团茶,平日挥毫作书,必以茶为伴,年老因病忌茶时,仍“烹而玩之”,茶不离手。诗人、书法家陆游曾有“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之佳句,把茶跟书法的美妙描绘得动人。帝王书画家宋徽宗亦好茶,著有《大观茶论》,画了许多茶画,题了许多茶诗。徐渭一生嗜茶,所喝之茶多为友人馈赠,每得一茶,欣喜之情难以言表,他曾分别以行、草两种书体抄录《煎茶七类》,后人评他“唯书法与茶不辜负”。 张亚新书徐渭《茶语》 茶与书法二者品性相通,皆贵于入静。茶如隐逸,当须静品。古人强调:“茶宜精舍,云林、竹灶,幽人雅士,寒宵兀坐,松月下、花鸟间,清泉白石,绿鲜苍苔,素手汲泉,红妆扫雪,船头吹火,竹里飘烟。”品茶须得一份闲心,拥一方幽境,慢悠悠地品,才易出真味、出境界。书法亦妙在一个静字,“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对至尊,则无不差矣”。 茶与书法,皆通于禅。作书之时,若老僧补纳,气定神闲,及入妙境,天人合一,无形无色,物我两忘。高僧智永抄写《千字文》八百余本,分送江南诸寺为僧徒作修佛之用;释怀素将书事佛事合于一体;弘一法师最终将书法与人生化为一片禅机。古有“茶禅一味”之说,茶与禅从来难分难解,修佛人把人生一切都看作“吃茶去”。 茶与书法,皆致于清和。茶道本意,在使六根清净。一杯清茶,清口、清心、清神、清欲、助人清兴;书法更乃清雅之事。清代书家周兴莲说:“作书数十字或数百字,便觉矜躁俱平。”闲暇之时,写几笔书法,品一帧古帖,人生便得一刻清静,增几分优雅。 清代养生家曹庭栋说:“养静为摄生首务。”静以养神,养神则保形。人的心性平和、纯净、恬淡、寡欲。不为外界喧嚣所动,不为虚名浮利所牵累,甘于寂寞,守住体内阴阳平衡,最益于健康。 “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无须花。”若人生爱上书法,又爱上茶,置身书斋,左把茶盏、右抚砚田,茶助书兴,书添茶香,朝夕浸润,涵养其间,真不知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颐养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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