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cis Bacon,Triptych, Studies of the Human Body, 1970
Courtesy Ordovas
谈到英国大画家弗朗西斯·培根(1909-1992),人们想到的总是他与其他男性的关系:他因偷穿母亲内衣而被父亲逐出家门的往事;他与卢西安·弗洛伊德、安德烈·德兰和弗兰克·奥(Frank Auerbach)等男性艺术家交往的逸闻;他与乔治·戴尔(George Dyer)、约翰·爱德华(John Edwards)等各位同性恋人热烈而歇斯底里的爱恨纠葛。就连他的画风:狂暴、粗野,甚至丑陋,也透露出一种非常强烈的男性气息。
他的生活似乎和女人并不沾边。
这或许是媒体和大众在塑造这位传奇人物时有意忽略的部分。实际上,不管是在培根的生命还是艺术中,都出现过很多女性的身影。他有很多女性朋友;在他的画作中,女性模特要比男性多。纽约奥多尔瓦画廊(Ordovas Gallery)当前的新展《培根的女人》(Bacon’s Women,2018年11月2日-2019年1月11日)就聚焦于培根笔下的女人。具体来说,是其好友兼模特穆丽尔·贝尔彻(Muriel Belcher)、亨丽埃塔·莫瑞斯(Henrietta Moraes)和伊莎贝尔·罗斯索恩(Isabel Rawsthorne)三位女性。
展览中出现的培根肖像
Courtesy Ordovas
画廊的一楼展示了培根的好友约翰·迪肯(John Deakin)为她们拍摄的照片。照片中的女性或桀骜、或沉静、或神秘,显示着与培根本人性格的某种互通。而培根也常将迪肯的摄影作为自己绘画的参考。画廊的二楼是画家以这几位“姐妹”为模特绘就的油画作品。
亨丽埃塔·莫瑞斯 1931-1999
亨丽埃塔·莫瑞斯出生于印度,当时,她的父亲在印度空军服役。童年时,她和母亲被父亲抛弃,而她则被性情暴躁的外婆养大。成年后的莫瑞斯相当豪放不羁,情事不断。她曾是个瘾君子,也曾因在毒瘾发作的迷幻中偷盗而被投入狱中。多变而古怪的性格使得莫瑞斯成为众多艺术家的缪斯。她常常出现在培根、弗洛伊德和玛吉·汉布林(Maggi Hambling)的作品中。
Francis Bacon, Three Studies of Henrietta Moraes, 1969
Photo: Pinterest
莫瑞斯是培根在1960年代最喜欢描绘的模特之一,培根画了她不下23次。《亨丽埃塔·莫瑞斯肖像》和《亨丽埃塔·莫瑞斯三联习作》都是培根于1969年在皇家艺术学院的工作室创作而成。相似的成长环境(培根的父亲也非常)和性格使得两人非常明了彼此内心的挣扎。在三联画中,尽管画面中人物的脸庞扭曲得难以辨认,人们却可以从舒展的眉毛和闭着的双眼看出人物平静的状态。在最左边的四分之三肖像中,出现了培根画中常见的孔洞。这黑洞一般的存在似乎是要将周围的五官吸进去,而它们因此变得扭曲。在最右边的肖像中,以鼻腔为分界线,培根将人物的脸切割成上下两个部分。肖像的鼻头被削去,嘴巴微缩成一个小孔。整个肖像面部毫无血色,代表着人物生命力的赭红色游离于面部之外。而中间的肖像则更接近于一个正常肖像的范式。尽管培根的笔触毫不留情地在人物脸部飞舞着,莫瑞斯的表情却非常安宁。
伊莎贝尔·罗斯索恩 1912-1992
伊莎贝尔·罗斯索恩本人也是一名画家,而其美貌在伦敦的波西米亚圈也是出了名的。以至于身为同性恋的培根声称,他曾经试图与她,但并未成功。
Francis Bacon,Study for Head of Isabel Rawsthorne, 1967
Courtesy Ordovas
培根对罗斯索恩的热情在《伊莎贝尔·罗斯索恩头部习作》中表现得非常明显。画面中的罗斯索恩有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杏仁状的大眼睛凝视着画外。人物脸部的绿色调让人想起马蒂斯《戴帽子的妇人》。不过,和马蒂斯那婉约的妇人不同,这张脸有着一种狮子般的特质,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但即便是这样,画家依旧在人物身上施加以暴力——那飞溅的浓郁的白色颜料,无情地甩在了这个女人的脸上。
穆丽尔·贝尔彻 1908-1979
穆丽尔·贝尔彻也是伦敦波西米亚圈的名人,她创办了伦敦著名的寻欢之地“殖民地房间”(The Colony Room)俱乐部——培根也是创办人之一。贝尔彻将当时陷入贫困的培根“收养”为“女儿”,每周资助他10英镑,并经常邀请培根的艺术家朋友到俱乐部作客。
Francis Bacon,Seated Woman, 1961
Courtesy Ordovas
培根描绘贝尔彻最著名的一幅作品当属2007年在法国由苏富比公司拍出的《穆丽尔·贝尔彻肖像》(1370万欧元)。而在本次展览中,我们看到的是贝尔彻的全身——《坐着的女人》是对贝尔彻的描绘。如果说前面的两幅作品,还有脸庞可以被依稀辨认的话,那么在这幅作品中,脸庞已经不复存在。它变成了一种怪诞、开放的痛处,不仅不承担脸及脸部器官该有的生理功能,连其视觉功能也一并放弃了。但是,整个人物却并没有因为脸部的坍塌而丧失其优雅:她的身体虽然扭曲,却无不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身体的曲线也让人辨认出这是一个的女人。或许,培根眼中的女人,一直都具有这种矛盾性。
培根的作品当然是精彩的。但在这些作品背后,贝尔彻、莫瑞斯和罗斯索恩的人生同样精彩。正如画家画出了自己一样,她们也活出了自己——她们从未因没有得到男性的支持而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她们摆脱了男性的控制和占有欲。借用艺评家詹西卡·福尔摩斯(Jessica Holmes)的话来说,“她们不光是培根画中的女人。她们更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