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子堰到玉林西路
一堰十街,这里是
成都的“苏河区”
成都的“香榭大道”
成都的“蒙马特高地”
“我在玉林的生活”——《从沙子堰到玉林西路》新书首发及分享会5月16日于成都市芳华街“白夜花神诗空间”举办。现将分享会中嘉宾们精彩发言整理如下,以飨读者。
主持人:
杨凯: 99艺术、K空间创始人
嘉宾:
唐蕾: 成都小酒馆创始人
翟永明: 诗人、作家、白夜创始人
王亥: 艺术家、跨界设计者、城乡策划设计主持,20世纪80年代伤痕美术代表人物
杨冕: 艺术家
从沙子堰到玉林西路的那段日子
杨凯:
玉林西路自从赵雷唱过《成都》后变得越来越受欢迎,每次想去“小酒馆”或者老“白夜”坐一坐,哪怕就是喝一杯水,都找不到位置。
“小酒馆”在成都的第二家店和K空间在芳沁街是邻居。事实上,我们同一天开业,那是 2007年1月19日 ,从那时起我们做了18年的邻居。也是在沙子堰,我认识了何多苓老师、认识了周春芽老师,也成为唐姐、翟姐的粉丝。
当年我还是一个文艺青年,本来在传统艺术领域中摸爬滚打,后来在何多苓老师、周春芽老师的影响下开始收藏当代艺术,原来做传统艺术的空间也改为现在的K空间。在这两年间,我开始整理和梳理“从沙子堰到玉林西路”这一段历史,包括我自己的艺术历程等等,在众多力量的支持中,有了这本《从沙子堰到玉林西路》。
我觉得玉林西路真的能称为中国前卫艺术发源地之一,有“白夜”和“小酒馆”两个重要阵地,给音乐、诗歌、艺术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温床,吸引了一大批艺术家,包括张晓刚、周春芽、何多苓等等,也包括建筑师刘家坤等。这批艺术家们在这里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媒体人,一直希望能有机会把这段历史重新整理传播出去。因为如果没有这条玉林西路、没有沙子堰,就没有K空间,也不会有99艺术网能承载我的艺术理想。所以我觉得我有责任、有义务把这本纪念沙子堰到玉林西路历史的书出版。
当然这本书的顺利出版我也特别感谢唐姐、翟姐的支持,以及书中接受我们采访的艺术家们。 我们花了一年半的时间采访了100多位当年在玉林西路和沙子堰的见证者、参与者和艺术家们。 当然这本书出版的过程经历了很多波折,民间做点事情真是不容易,也很难想象没有政府领导们的支持,这个工作该怎么推进。今天,很高兴这本书正式跟大家见面了。所以,我们邀请到了四位嘉宾一起来分享他们在玉林的生活、他们眼中的成都,以及城市发展和背后的故事。
翟永明:
90年代的沙子堰应该是成都最早的当代艺术家的聚集地。我也是最早搬到沙子堰的。 90年代大部分民居只有十几、二十平米,而沙子堰这种大户型的民宅方便艺术家做工作室,成都以及重庆川美当时很多艺术家陆续搬过来,沙子堰便成为艺术家们的聚集地。
艺术家们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聊天喝酒,这样酒吧就应运而生。最早的“小酒馆”就是唐蕾在玉林西路开的,那时候我也经常过去跟朋友见面喝酒。记得当时的空间很小,但在那个年代大家也不觉得。聚在一起挤在一个小空间里很热闹。过了大半年之后,我也开了“白夜”,一个面积不到60平米的小空间。
唐蕾的“小酒馆”可以说在当时对民间的摇滚乐、民谣等原创音乐的发展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最早“小酒馆”里有很多乐队、歌手演出,唐蕾又把他们带到全国各地巡演,所以说“小酒馆”应该是最早在全国范围内做原创音乐的推手。而我的“白夜”主要关注文学,因为我自己写作,所以聚集了一批成都的写作者。诗人们当然也是爱聚集和喝酒的。那个时候成都酒吧也比较少,文学圈和艺术圈的人在“白夜”和“小酒馆”常互相串门。外地朋友来了也在两家互串。
现在想来很开心我们曾一起度过那样的一段岁月,在我生命中那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日子。当时其实也有各种烦心事,比如“白夜”在经营上的困难、房租税务工商等等,都是我不擅长的。但是,我觉得在开“白夜”之前,我还是在书斋里面生活,开了“白夜”以后,我觉得我才算真正走上社会。 如果没开“白夜”,可能我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烦恼,但是我也少了那么多精彩的岁月。 这次作活动前,我和唐蕾发微信聊天,唐蕾说了一句: “那会儿我们已不年轻了,但是我们现在也还不老。” 我觉得特别经典,后来还发了朋友圈。
唐蕾:
那时候沙子堰有了开间比较大的框架房子适合艺术家做工作室所以朋友们经常在这里聚会 。于是我就觉得可以开一个自家客厅一样的酒吧。那时候其实大家并没有酒吧的文化概念,会有人进来问小酒馆有没有卤菜?大家还以为我们是一个餐馆之类的地方。后来因为赵雷的一首《成都》才让“小酒馆”出圈。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其实在97年开业前后,玉林已经聚集了大量现在很有名的艺术家,包括何多苓、张晓刚、周春芽等等,后来包括郭伟、沈小彤、赵能智、何森、唐雯、廖海瑛也都来这里住了很久。这么多艺术家住在沙子堰这个地方,每天晚上不是在“小酒馆”就是在“白夜”,一直延续到现在。艺术家给酒馆带来了很多能量,他们不光是喝酒,也谈艺术、聊学术。不管是写诗还是画画,灵感可能会来自酒馆里的聊天和碰撞。所以这种能量在这聚集了这么多年,我觉得就像一样,赵雷那首歌如火柴一划,就把引爆了。
现在,在新媒体的传播中,大家一遍遍地听《成都》让玉林路变得越来越火,刚开始以为火几个月就过去了,结果没想到越来越火。前段时间我在想应该不需要再排队了,结果韩红把这个《成都》又唱了一遍,哇,又开始排队了。我这边生意好,自然是高兴,但也有点苦恼,所有的朋友都来不了,因为来一次小酒馆还要预约,很多人就给我打电话……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还是感谢杨凯能把这段历史梳理一下出了这本书,让大家看看为什么从沙子堰到玉林西路一路走到了今天能这么火。
杨冕:
很多人说成都最可贵的地方是烟火气,其实我觉得烟火气只是表象,重要的还是烟火烧的旺不旺的问题;同时我觉得玉林是成都最有松弛感的地方,不会让你有负担,你兜里只有10块钱,也可以很愉快。我真是从90年代就开始在这里“混”着,当年我愿意来这个地方不是因为它的烟火气,而是因为聚集了大批的文化中年或者文化青年。
我认为 一个社会最大的理想就是所有的文艺青年到了一定时候都会成为文化中年或者文化老年。 因为文艺是一个消费行为,但是文化是一个创造行为。90年代整个玉林处在文化创造的时代,后来进入消费时代,但是现在开始融合了,变成了文化中年和文艺青年都愿意来的地方。
王亥:
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在成都招待客人,每次吃完饭之后,下半场不是去“小酒馆”就是去“白夜”,反正我负责买单。那个时候我们需要圈子,每次我回成都都是要和大家聚在一起,不管是在音乐空间还是诗歌空间。实际上过去成都的文化空间,茶馆是个重要的角色,没有酒吧,也没有咖啡厅。从上个世纪90年代起,逐渐出现了咖啡厅这种公共空间。我觉得沙子堰有了“白夜”和“小酒馆”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见证了城市公共空间的生长,创造了公共性的生活。
我曾经认为玉林的出现是个偶然,但现在看来也是必然的,公共空间为什么可以生长在玉林?因为玉林当时是没有被规划的区域,它保留了一个城市中比较完整的老城的肌理感。这赋予了玉林非常强的独特性,让这里可以有工作室、住宅区,有较大的空间能让艺术家聚集在一起,之后又有了可供大家喝酒的公共空间。所以 玉林代表的是一种城市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种文化方式。 今天我走在玉林街头,对比我去过的杭州、台北、首尔等城市,发现玉林的街头文化特别令人着迷,比如早上在街口买包子,中午在玉林打个盹,接着在玉林的咖啡厅里喝几杯咖啡,晚上还能继续在这里的餐馆招待客人。有一次,有几个上海的朋友来,找了玉林街头的五家餐厅各送一个菜来,一起摆在门口吃,大家都感觉这种街头生活感特别有意思。
现场精彩问答
Q
我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感觉在回顾那时的文化高峰,但这个高峰好像已经离我们远去,以后我们能否还能迎来第二个高峰,甚至第三个高峰?
杨冕: 我觉得每个时代都不一样,比如现在我们是自媒体时代,会有很多的KOL,他们一方面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是单薄的。一个年轻人因为自媒体,在突然之间爆炸式地被社会承认,这是上天带来的幸运。但就像你提的这个问题,包括文化高峰、领军人物这些字眼,我认为在这个时代不要这样想,其实所有的文化都是在慢慢生长,它需要在时间中汲取力量。到了一定阶段回头看的时候,我认为你绝对不会为今天的默默无闻而感到后悔。
Q
我的问题就是前面杨冕老师的一句话——一个文艺青年如何变成文化中年?
杨冕: 文艺青年转化为文化中年,其实很简单。比如说文艺是一种消费行为,这个关系到的是你的文化情怀。到了一定年龄,有一定经济能力的时候,你需要找认同感。这种对认同感的追求就变成了一个消费行为。但是过了这个阶段,你其实需要慢慢地积累你自己的东西,提出你自己的观点。尤其是你已经决定了你这辈子要怎么活,并且知道在实现理想的过程当中你要去创造什么。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说自己是文化中年了。
Q
对一个像我这种从外地来到成都,还没有稳定工作的年轻人来说,我们如何与现在的成都,或者周遭的环境相处?尤其是对于像我这种i人,不善于交流,也不善于表达。
翟永明: 你真问对人了,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社恐。我想说,我在开“白夜”的时候,是个非常社恐的人。“白夜”成民了一个改变我的地方,白夜从开始就一直搞文学活动,我不可能每次都请别人来帮我主持,所以只好逼着自己慢慢改变。所以现在也能主持活动了。我想如果不开“白夜”,我就是宅在家里,不出门跟别人交流的人。
所以不管你是从外地过来读书还是本地的,如果你自己真的想要改变,就尽可能多去参加一些活动,让自己学会表达自己。当然环境也改变了,90年代时人跟人之间的距离没有现在这么大。现在人与人之间多少都有些疏离感,在我们那个年代大家很快就可以混在一起。在“白夜”或者“小酒馆”里,大家会有一种融入感和参与感,所以我觉得 它们不仅仅是一个城市空间,更多的是在地文化的载体,是一种“非正常酒吧”。 实际上很多当年开酒吧的人,后来都转行去做别的了,但我们两家为什么一直挺到现在?并不是因为这个行业很赚钱,而是因为我们喜欢做文化交流的活动,喜欢作自已热学的事。所以虽然时代不同,但我觉得如果你想要有一些改变的话,同样可以去更积极地参与成都在地的各种文化活动。
Q
“白夜”是复合型文化空间的先行者,到现在玉林有这么多复合型文化空间,所以我想问一下怎么看待这种复合型文化空间的现象?
杨凯: “白夜”和“小酒馆”的空间并不大,但他们做了很多文化分享活动,那时候也没有政府补贴或者赞助人,但他们就是出于热爱才做这个事情,努力传播文化艺术。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一个1+1>2的事情。从一个私人小酒吧变成文化复合体,影响力是自然而然增长的。所以我认为,一个人的理想很重要,它会带领你做很多超出自己能量的事情。
唐蕾: 我认为 不是我们创造了历史,而是在做事情的过程中,自己成为了历史。 其实当初我跟翟永明,我们两个开“小酒馆”和“白夜”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当时我说一个月能挣200块钱就可以了,只要不亏就行。我的理想到现在很多人听了都还会笑,所以我觉得在做事情的时候,给自己定的起点不需要太高,心也不要太大,就认真做好每件小事就好。
直到现在我还是只做“小酒馆”,尽管很多人想要让我开几十个加盟店,但我说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我就做小的,我一辈子就只做小酒馆,搞搞音乐或者是做做演出,我也不做大音乐节,因为我觉得我只有这么多能量,那我就做好小的事情。
翟永明: 我觉得,当年白夜是在经营的倒逼下,为了生存和活动,慢慢形成复合型空间,进而形成一种模式。许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年轻人也在摸索一条新的生存模式吧。我认为年轻人在该做梦的时候就应该做梦,不要等梦都做不动的时候才开始。说实话,当年我跟唐蕾开“白夜”和“小酒馆”的时候,真的是没有任何经验可以遵循,那个时候的成都也没什么酒吧。所以我们都是说做就做,在过程中慢慢积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唐蕾: 我还想补充的是,我们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从头到尾都很顺利。那时候,年轻人创作自己的原创音乐是没有地方可以演出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把“小酒馆”提供给这些音乐人做原创演出的原因。
原创音乐刚刚起步的时候,大众并不喜欢这样的旋律,“小酒馆”里的客人常常会觉得很躁,然后很多人就消失了,跑去“白夜”了。包括很多艺术家也都跑了,为什么?因为那个音乐不下酒。但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坚持做下去,现在回想起来,幸好坚持了,没有因为几个周末没生意而放弃这个事情。所以我觉得当你决定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要考虑太多,只要你认定它,那就坚持去做,有时候固执一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