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我的画任由观众解读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距离何多苓那件被写入美术史的作品《春风已经苏醒》完成,已经过去了四十二年,很多人知道何多苓都是因为这张画,作为同时代比何多苓稍微年轻几岁的美术工作者,时至今日仍然难以忘记这件作品对他们产生的巨大影响。

对于这张画,何多苓自认其后自己有很多作品都超越了这件。“但没办法,这是时代的选择”。在他看来,如今年轻艺术家已无可能再复刻这样的成功,原因很简单,“现在没人能说得清艺术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艺术家何多苓在开幕式上发言

3月16日,何多苓最新个展“非叙事——何多苓的绘画”在湖北美术馆开幕,艺术家今年已经76岁了,他还在画画,画得越来越松弛,画面也越来越空旷。从上世纪80年始创作起,他便始终尊重自己的内心,无意迎合各种奖项或潮流、也无意对观看者解释自己在画什么?但他尊重欣赏他作品的每一个人,每一种观点他都认可。

“观众怎么解读我的作品都可以。”

何多苓喜欢古典音乐,瘾上来了甚至还自己作曲,他偏爱俄罗斯的当代作曲家普洛科菲耶夫,还有肖斯塔科维奇,在他们的音乐里他找到了共鸣。他也钟情肖邦,但始终觉得曲子缺乏了些许破坏性,就像他看到的很多画。“太中规中矩了,一件好作品里一定要有让你过瘾的东西。”他喜欢那种作品中带着情绪,但只有行家里手才能感受得到。

“我喜欢隐晦的力量。”

湖北美术馆馆长冀少峰在开幕式发言

作为湖北美术馆“20世纪美术家”重要研究专题,此次“非叙事——何多苓的绘画”,也是艺术家首次在湖北举行大型个展,正如湖北美术馆馆长冀少峰在展览前言写道的:设立该专题的初衷旨在追踪亲历中国当代艺术进程的艺术家们的持续创作,并将这种动态的观察过程与阶段性成果呈现给观众。

在采访中何多苓也谈到此次展览的目的:通过新的创作,让观众看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就足够了。

艺术史学家吕澎在开幕式发言

此次展览作品既涵盖了何多苓四十年来首次展出的《我们曾唱过这支歌》(1980)等早期代表作,又包括“动物”——《没有我们的世界》系列正在进行的最新作品。策展人蓝庆伟以“春风已经苏醒”“俄罗斯森林”“原上草”“飞花令”将何多苓的创作时期划分为四个部分。

策展人蓝庆伟在开幕式发言

展览采用倒叙的展陈方式,通过这样的时间线索勾连起何多苓超过四十年的艺术生涯,蓝庆伟表示:“我希望通过这样的设置将艺术家今天为什么这么画的问题讲清楚,观众可能会在看完何老师最新的作品后,再看一遍展览,这是一个能让观众反复回望的展览。”

本次展览策展人 蓝庆伟,艺术家 何多苓为观众导览

QA

Q = 99艺术

A = 蓝庆伟(策展人)、何多苓(艺术家)

99艺术:这次展览以倒叙的方式呈现,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用这种展陈呈现作品?

蓝庆伟: 这次主要想呈现何老师作为艺术史中的艺术家最新的创作状态和思考。让观众先看到新作品,在视觉处理上美术馆也很用心,每个展厅入口都放了二十整尺的视觉形象。

俄罗斯森林·黄金时代·普希金·自由 202×150cm 布面油画 2017

第二个展厅是非常“干净”的一个展厅,呈现了两组作品:一组是何老师2014年以来创作的《俄罗斯森林》系列。一组是1986年的《带阁楼的房子》,这个厅是想通过何老师创作方法和创作思路跨时间对比的形式呈现出来。希望观众从最新的作品看过来以后,能够发现何老师在这次展览”非叙事“主题当中,具有跳跃性的,回溯式的创作方法。

乌鸦是美丽的 89.8×70cm 布面油画 1988

另外,我不想做成回顾性的展览,所以选择的老作品不是特别多,只选择了其中有转折作用的。比如说《乌鸦是美丽的》、90年代的《庭院计划》,对美术从业者影响很大的《雪雁》、《我们曾唱过这支歌》、大概七、八件。

雪雁 No.28 15.5×23cm 纸本丙烯 1984(中国美术馆藏)

99艺术:这是你首次在湖北美术馆做个展,这个场馆有没有给你带来新鲜感?

何多苓: 这次展览新作品很多,早期具有节点性质的作品也借出来放在里面,都是每个时期具有提示性的作品。新作品占了整一个厅,甚至有一张还没画完也展出了,目的就是想给观众一个延续感,让观众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不光是回顾,还有前瞻的意味。

野苑女墙No.2 200×300cm 布面油画 2019

99艺术:在这次策展过程中,你有没有一些对何老师新的一些发现,通过展览梳理出一些以前不了解的内容?

蓝庆伟: 何老师反复在他的文字中提及他是孤独的,表面上看何老师喜欢营造热闹的氛围,我们会看到成都文化地标白夜的回顾当中都有何老师的身影,包括平时他与年轻学生们在一起的状态。

但艺术家所说的这种孤独源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何老师一直以来对艺术追求的个人化探索。这个探索这次通过写文章我也有关注到,实际上何老师是希望绘画技术作为他的语言和传递给别人的信息来表现的。

原上草No.4 200×150cm 布面油画 2021

何老师貌似可以梳理出一个脉络,每一个阶段,不同的系列。但你会发现这个梳理又很无力。因为我们每次确定何老师这样的时候,发现他又去向另外一个地方了。

玉阶空伫立 200×150cm 布面油画 2022

99艺术:你和策展人在展览准备过程中如何确定下“非叙事”这个主题的?

何多苓: 可以说是一拍即合,非叙事是我绘画里一个重要的特征,《春风已经苏醒》标题就来自于一句诗。一直有人说我的画具有很强的文学性,我也不否认这一点,这是天性使然。但我的文学性是非叙事性的,更类似于诗歌,现在我的画更模糊了,更加不重视表面意象,看起来还是过去画的一些东西,但实际里面有很多隐含的故事,是隐讳的,连我自己也讲不清楚。韩东说“诗歌到语言为止”,这同样也适用于我的画,观众对我作品的任何理解都是对的,我甚至希望能引出相互矛盾的意象。

原上草No.3 200x150cm 布面油画 2021

99艺术:非叙事性比较契合你自己在作品中不希望明确画面指向性的想法?

何多苓: 很多作品,尤其在我们那个时代都是叙事性的,但《春风已经苏醒》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说明什么。我想只有《第三代人》是个例外,是画了很多人,试图想表达出一种当代人的面貌,但其实这种面貌也是模糊的,我不愿意用电影或是纪实摄影的语言画画,我想表现出诗歌的感受,不明确但多义。

99艺术:你对何老师的作品非常熟悉,这次策划他的个展如何调动起你的兴奋点?

失乐园 120×150cm 布面油画 2009

蓝庆伟: 何老师的展览我都有去分类和总结。这次为什么提出非叙事?因为很多人说他是绘画的诗人,还有人称他的作品为抒情现实主义,我想跳脱出这些偏向风格主义的对何老师的总结。我想用一种更广袤的艺术线索给何老师归类,最后选择了非叙事。非叙事跳脱了某个系列、某个时期。第一幕要呈现何老师最真诚、最当下的一个创作状态;第二个隐含的复线是把何老师的创作方法给观众呈现出来,之前展览更多是呈现他的经典作品。

99艺术:1980年创作的《我们曾唱过这支歌》首次露面,为什么这次展出这件作品?

我们曾唱过这支歌 布面油画 102×171cm 1980

何多苓: 非常偶然,这件作品1980年完成后就被美国藏家收藏,去年突然在拍场出现,一个藏家把它买了下来,这次有机会借展,这件作品又把我的绘画史往前推了几年。《春风已经苏醒》是1982年,这件作品的时间是1980年,比《雪雁》还要早,观众也能发现,我从那个时始就在画这种无主题的作品,虽然是学院派的画法,但从主题到表现方式已经是一个非叙事的线索。这次能展出这件作品也是命运使然。

近黄昏 No.2 200×150cm 布面油画 2020

99艺术:最近几年的《近黄昏》,《原上草》《鸟飞绝》系列,人物逐渐隐身,画面更加荒芜和孤独,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美学风格?

鸟飞绝 400×450cm 布面油画 2020

何多苓: 这同年龄有关,我喜欢热闹的氛围,但从内心来讲,大多数时间是孤独的。我画这些作品给了观众一个背影,原来都是面孔居多,现在只留下一片荒野,这是我的精神世界,我也将它展现给观众,所以就出现了《近黄昏》、《原上草》这一类作品。《近黄昏》系列是从很简单的角度来呼应我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受,但观众想怎么解读作品就是观众的权力了。

近黄昏No.3 200×150cm 布面油画 2020

99艺术:你提到作品是自己感受的转化,不管是《飞花令》、《近黄昏》,你会考虑到画面意象与你传达出的感受是匹配的吗?

何多苓: 不会,对我来说这种感受本身就是若即若离的,刚才我谈的这一切,有时候可以用语言描述,但是绘画通过线条、色彩,空间感、光线这些来表达,视觉感受同语言之间的距离还是很大的,有一种模糊性。

野园 200×150cm 布面油画 2011

我画出来的结果有时不一定能够完全体现我的初衷,观众看了如何理解更不重要了,观众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也许观众看了我的画很失望,这都没关系,观众永远是对的。不管抱着哪种期待来看我的画,只要得出一个合乎他自己理解的答案就可以了。

99艺术:每个艺术家都会有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你怎么看某段的创作被人质疑,在低谷时仍要坚持创作,画家的宿命,你怎么看这些问题?

带阁楼的房子 No.35 44、×44cm(含框尺寸) 纸上油画1986

何多苓: 这要从两方面来看:艺术家的高峰往往是其成名作,对我而言《春风已经苏醒》到目前为止,我相信还是有很多人只喜欢这件作品,有人给我表达过更喜欢我80年代的作品,在我看来这些都很正常。第二个方面,一件代表作不一定只是因为那件作品的质量、艺术家的才华、这些简单能够归纳的。艺术家的成名作是其所处时代应运而生的产物,一个艺术家也不可能有很多里程碑式的作品,之后的创作不一定比代表作差。我自认我之后的系列很多都比《春风已经苏醒》更成熟,当然这是我的看法。观众可能不一定认可,但没关系。

人在春山外 200×300cm 布面油画 2022

现在的年轻艺术家想再获得这样的成名方式几乎没有可能了,我们这一代艺术家是时代的选择。所以这次在最后一个展厅,特别展出了最新的系列,目的就是想通过新的创作让大家看到我现在的状态,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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