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理论家,就是在各行各业比别人先想一步的那些人。前几月,当法国艺术小组Obvious用人工智能(简称AI)而完成的《艾德蒙·德·贝拉米肖像》在纽约佳士得拍卖中以43万美元成交的新闻爆棚之后,业内一片哗然。很多画家开始坐不住了,汗不敢出者有之,大汗淋漓者有之……这类事,对于从事理论研究的同行而言,反响则较为平静。人工智能作画,真的像某些画家惊呼的那样“狼来了”吗?
人类科技的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一批人的夜不能寐。一百多年以来,当汽车成为交通工具的时候,当电灯照亮埃菲尔铁塔的时候,当电脑进入千家万户的时候,当手机和互联网成为日常生活的时候,世界并没有因此而变得乱糟糟,反而越来越美好了。任何一种新事物在开始的时候,总有一个磨合期。以手机为例,已经过了这些年,不是还有人至今一提到手机就咬牙切齿地咒骂“玩手机”吗?当某些人只看到手机的负面影响,而没有看到手机的阅读软件、学习软件、通讯软件、信息频道、各种APP如翻天覆地似的把世界缩聚到每一个人的手掌里的时候,他们的浅见永远看到的都是游戏。
类似的情形,在科技发展的每一个领域都有。并不是科技有什么值得诟病,而是有些人的观念,已经跟不上这个新时代的新科技。2010年广东美术馆举办意大利“未来主义之路”专题展的时候,我在广州地区的高校巡回讲座,专门谈到速度与这两个关键词曾经在绘画领域带来的全新视野。现如今,人工智能绘画可以引发的话题同样也是积极的。不必担心人工智能取代人类,人类的观念必须也必然不断走向更新。
笔者认为,与人工智能绘画相适应的,首先是如何评价这些绘画作品。我们完全可以用平稳的心态看待这个新兴的领域,不断追求绘画的可能性,但又时常局限于眼界、时间和精力的不足,这种客观存在着的矛盾,不是已经困惑人类很多年了吗?人工智能正是在这方面突破了人类自身的极限,从而让绘画分析进入更为广大的视野。在这个意义上,如何借助人工智能而跨入人力曾经难以企及的思维领域,应该是人类绘画的新趋势。如果通过人工智能,把既往的美术史图像重新翻检一遍,站在大数据的高度上,探求绘画的更多的发展空间,何乐而不为?
再者,人工智能绘画究竟是为谁服务?说到底,观众和买家们,都是人,而不是机器。如果人工智能的绘画作品,最终是卖给“机器人”去欣赏,那关我们人类什么事?既然这些绘画作品,最终是为我们服务,掏钱确认其市场价值和经济价值的,最终也还是人类。那就是说,只要人类“havethelastword”并享有最终的裁判权,那还担心什么呢?对于裁判而言,选手们越优秀、比赛越精彩,应该越高兴才对。应该有更多的人工智能,让它们之间互相比较,产生更多的绘画作品供人类选择并享用,而不是担心人类被它们超越。这才是“积极的工具论”。而人类的发展,之所以当之无愧的万物之灵,不正是因为“善假于物也”吗?
当然,最重要的还在于,科技的每一次进步,都是人类刷新观念的契机。我们当然不能叫“机器美学”,而应该是“算法美学”更为恰当。照相机刚出现的时候,摄影刚流行的时候,不也有很多画家惊呼绘画受到威胁了吗?人工智能绘画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如何通过冷冰冰的软件,通过一行行介于“0”和“1”之间的算法语言,在视觉上体现出绘画的人性和温情,这才是最为有价值的事情。任何科技,最终都要以人文关怀和人文精神为归宿。“人”才是一切发展的基础和动力,通过算法语言,打开绘画的新领域,迎接“算法美学”的新时代,让生活更美好。
(作者为广东美术馆研究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