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海报
近日,《艺海文心——丁天缺文献展》在京开幕。艺栈画廊连续每年举办丁天缺作品展,与往年不同,此次展览不仅展出数幅丁天缺先生油画及版画作品,还更加侧重丁老的书信诗词、文稿等文献梳理,在向艺术家致敬之余,更侧重还原一个人性饱满、古典文学造诣深厚,并在译著领域贡献颇丰的文人、学者,和教育工作者。
展厅外景
丁天缺,原名丁善庠(1916年-2013年),出生于江苏宜兴。1935年考入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现中国美院),师从吴大羽,后担任他的助教,与吴冠中、朱德群、赵无极是同窗。由于历史原因,他于1951年被当成反抓去坐牢,经历入狱、遣乡等遭遇,直到1978、1979年才得以平反,而回到中国美院后的丁天缺只能被视为临时工,做《美术译丛》的编辑。
命运的不公却没能扳倒这位铁骨铮铮的老人,他和他笔下的作品一样,硬气坚强,豁达开朗,历经坎坷却永远风轻云淡。他曾笑言,活着就是胜利,“当年整我的人都去世了”。鲐背之年,他还能每天在院子里的单杠上拉两下,活得健康洒脱。
正如策展人石建邦所言:慢慢地,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件艺术品,一件活文物。人们越来越认识到他作为美术史“活化石”的重要性,他的经历本身就堪称“半部”美术史,一个不可或缺的时代见证者。甚至,他的意义已经超出美术史的范畴,成为近代文化史上的一个活标本,吸引人们从多个面相予以关注和讨论。
丁天缺,一位画坛曾经的“消失者”,却又变成了一段尘封历史的“见证者”和“活化石”,历史的讽刺和吊诡正在于此。
展厅现场
展厅深处,播放着丁先生的纪录片视频。有趣的是,展厅地面却布置成各样的彩灯,仿若空灵梦幻的星夜。这似乎在呼应着丁老的名字——天缺,上少了一个(星)。亦正如画廊主理人丁韵秋女士所言:“宇宙中有物质的世界和精神的世界,离开前者进入后者未必是悲哀,纪念展的场景也未必需要悲催,愿地上的‘丁’返回天上的‘星’。”
法国教育骑士勋章获得者,中国电影集团译审谢强先生则从专业的角度给予了丁天缺先生译文著述高度评价:
先生的译文广泛且专业,主要从法文和英文译出。大部分译著和译文都完成于他第二次平反后。有些以书籍形式出版,有些以文章形式发表。先生的画作无庸质疑已达到很高的艺术境界,先生的译文形成的画作也是一幅现代主义绘画的杰作,尤其在先生的译文背后,还有自己的作品作为演示和解读,理论与实践环环相扣。从这个意义上讲,先生不仅仅是一位杰出的画家,更是一位深谙教学的理论家。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用文字和画作给经历十年浩劫的艺术工作者补上了西方现代主义绘画这堂课,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画坛的崛起奠定了理论基础。这个功劳是巨大的,但不从整体上看是很难发现的。
纵观丁天缺先生的翻译和审校文章,主要集中发表在《美术译丛》上,这时他是该刊的临时工,负责外文翻译和审校工作,时间仅为两年。他在《美术译丛》80年第3期和81年第1、2、3期中,总共发表翻译和审校文章8篇,文章涉及面非常广,其中有对拉斐尔、毕加索、康定斯基、赵无极这样的绘画代表人物的译介;也有对纳比、野兽这样的画派综述,还有对二十世纪精神-幻象主义、二十世纪美国艺术这样的艺术史章节的概述。
《美术译丛》相关文章
“我认为这是一次精心筛选,全面布局的尝试。从人物到画派再 到艺术史,信息有条有理,脉络清晰。即使是当时美院的老师也未必能作这样扎实的教案。先生一心想回国美教学,一直无法如愿,但他选择了翻译这种特殊的方式和杂志这个特殊的课堂,完成了他教书育人的理想。我惊讶刚刚开放的中国,面对涌进的西方艺术理论,他是如何做到先于我们翻译而又能精挑细选,择其优者、重者快速呈现给我们。在他没有人身自由时,他是如何自学并且能与时俱进。一位在三十年中未接触过画笔和外语的人,怎能在两年中,就逆袭成为西方艺术理论的引进者和评述人,而且一边译一边评一边画,为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们交出了文与画两份答卷。比如,他在1980年创作的《窗前偶见Ⅰ》和1998年创作的相同题材《窗前偶见Ⅱ》,就是对康定斯基和马蒂斯艺术理论的一次解构,呈现了色彩和运动的平衡。事实上,他在18年后重新创作《窗前偶见Ⅱ》时,也是对自己1980年作品理解和实践的一次修正和补充。”谢强撰文写到。
左至右:1980年《窗前偶见Ⅰ》, 1998年《窗前偶见Ⅱ》
除了丁老在《美术译丛》上发表的文章,先生还有大量译文留下,它的厚度和广度更加惊人,比如文学《莫泊桑短篇小说选》,《魏尔伦诗选》,大仲马的《20年后》,德文版《木刻史》,比如,绘画大师,《塞尚的模样》,《色彩赢得了独立-梵高的思想》,《比费是个画家吗?》,《青骑士派》,再如绘画理论《论色彩,论绘画》,《艺术形式的新语言》,《未来主义在巴黎》等。先生在自己的自传说过他喜欢莫泊桑和魏尔伦,从先生的一生看,他与莫泊桑和魏尔伦的人生确有几分相似——悲情与悲壮是他们的核心标志。
2000年,旅法大画家朱德群在中国美院紧握他的老同学丁天缺的手说:“我说真的,今天国内能画油画的人,只有您一个人。”其实这时,他们的另一位老同学吴冠中还在。可能在朱德群眼中,吴冠中的画已经不算油画了。先生的另一位旅法好友李尘生说:“您的油画,是油彩的中国画,而且画出了你自己。”
丁天缺逝世后,画界纷纷追忆说:“老人是一部美术史,是一部大书”,也有人说:“他本身就是一部中国现当代美术史”。这些说法和定论都有事实根据,从他的生平看,他就是一部能串联中国现当代美术界人和事的史书,从他的译文译著看,他还是一本世界文学艺术的大书。先生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人物,自己是国美第二代人物,但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后崛起的中国84、85一代新人的引领者。他在《美术译丛》上的译文影响了那一代人,而那一代人的直接作为就是举办了《星星画展》,一个现代艺术潮流开始席卷全国。
《魏尔伦诗选》 丁天缺译
诗是先生的骨血,这里有中国传统诗,也有西方经典诗歌。在先生留下的文字遗产中,有一本由60余首诗组成的诗集,这是他在劳动改造期间偷偷创作的。从先生早期回忆看,他一直在写诗、在作画,只是这些诗画均毁于,让我们无缘接触先生青年时期的胸怀。据资料说,先生喜爱法国文学,魏尔伦的诗歌是他的最爱。在20世纪40年代,他就翻译了《诗的艺术》,并将其他诗歌和自己的新诗结集为《野语》,有近百篇之多。虽然我们看不到这些包含深情的珍贵文字,但从他现在的诗存和80年代以后的画作上,仍能看出他是一个诗人,或者说一个书写诗意的画家。
展厅现场
在先生不能触碰画板和画架时,他便以诗作画,作诗即作画。从先生的画作看,他的画功一半应在诗上。先生的老师吴大羽说:“诗是世界的一切,一切的艺术都离不开诗意,至于诗的韵脚,平仄,五言,七律都是枝枝节节,整个人类的历史是一首未完结的诗。”由此看,先生的恩师骨子里就是一位诗人。
在先生留下的宝贵文字中,有三万字是献给艺术理论的,这三万字与老师吴大羽的艺术心得结集为《吴大羽,丁天缺,师生谈艺录》一书。这样做的好处是既可以一眼望见师生思想的传承,也可直接感受师生风格的不同。老师的教诲,先生终生未忘并且亲力坚守。比如老师强调:“艺术必须具备三个基本要素,纯正的思想,真诚的情感和彻底的自由。”实际上,从这三个要素出发,我们可以复现先生的创作理论和实践。在先生自己的艺术论述中,也始终把思想,情感和自由作为核心,通过自己的实践讲出来。色彩要有灵魂,笔触要有生命,先生用自己的许多画作演示这句话的精要。
展厅现场
先生是艺术理论家,但他更多地是从大师的创作中寻找理论,然后再将它们化为自己的实践,让理论在画面上消失。先生留下的画作不多,但每幅画都是生与死的综合,是一种独有的精神表达。有人认为先生是中国表现主义画家,其实,最早最高超的表现主义艺术就诞生在中国。还是用先生自己的话来评判他的绘画:“赵无极追求的是似是而非,我正好与之相反,是似非而是。”
正如本次展览的题目“艺海文心”,无论是诗歌、译作还是展厅中的一幅幅绘画作品,都描摹出了一个饱满、生动、性情的老先生。我们无法用艺术家、诗人、编译者、理论家、教育家这些单一的头衔去界定他,而这也正是他的丰沛之处。
据悉,本次展览将持续至10月20日,期间还会举办相关论坛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