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娜·蓬迪克 《狗》 不锈钢 铜 1998-2001年
前不久,上海外滩美术馆隆重呈现了年度特别项目RAMHIGHLIGHT2018:“谁的身体?”策展人邀请艺术家艾萨·霍克森、吴艳丹、陆扬、韦努里·佩雷拉和郑金亨探讨了一个有意思的议题——身体,反思不同层面的身体,追问诸多关于身体与主体的议题,比如身份认同、标准化身体与不美好的身体、机能不健全的身体、破碎的身体、身体与空间、控制与被控制的身体等。
稍微留心就能看出,当代艺术中很多内容表达的主要是人糟糕的内心感受。美国在上世纪90年代举办的一些展览,体现的都是这一主题,如纽约现代艺术馆1991年的“错位”,1996年在华盛顿举办的“失态:在90年代的不和谐的主题”,还有1992到1993年的“后人类”巡回展。此外,1996年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过一个很有影响的当代艺术展览,其中涉及的作品全都是解构的、反形式的。所有这些当代展览共同表达了人类内在感觉的不美好、人和人之间互相疏离、不信任和仇视的态度,这与人类处境的恶化败坏、焦虑失措是联系着的。
总之,社会面临多少问题,艺术就能包含多少问题。在当代生活和文化语境中,任何要表达美、善、幸福等状态的造型作品,人们看着只会觉得不真实、做作,反而是丑的、扭曲的、残缺的放在当代生活中却有“应景”的效果。法国哲学家乔治·巴塔耶把这种反美的倾向称为解构美学。有几个实例可以说明这种解构美学。
“残忍”的迪诺斯·查普曼兄弟
雅科沃斯(杰克)·查普曼1966年生于英国切尔滕纳姆,迪诺斯·查普曼1962年生于伦敦,他们通常被称为查普曼兄弟。1988至1990年两人一起就读于伦敦皇家艺术学院,并成为艺术家吉尔伯特和乔治的助手。他们的作品充满荒诞不经的幽默感,以挑衅的姿态将传统的古典美概念抛在一边,“美”被“丑”代替,完整被残缺取代,“美”被颠倒并质疑。
1993年,查普曼兄弟的展览《战争的灾难》中运用塑料模型再现了十七世纪西班牙画家戈雅的拿破仑战争系列版画的画面,并在2003年,伦敦泰特美术馆举行的特纳奖提名展里,制作了以性和死亡为主题的作品《变本加厉》,两件雕塑作品其一呈现了三个被肢解的尸体挂在树上。1996年,他们的名为“查普曼世界”的展览,内容以变形的儿童模型为主,作品名为“悲惨的”,这也引起了儿童保护组织的不满。
2002年,伦敦白色立方画廊举办“查普曼家族收藏作品展”,他们采用了雕塑形式,巧妙地“仿制”了非洲和大洋洲年代久远的宗教雕塑,与众不同的是,雕塑被贴上麦当劳等国际化大公司的标识。杰克·查普曼说,他们的作品主要是对抗“艺术本是美好且源于理想主义”这种观念。
“真实”的让·穆克
让·穆克早期是好莱坞模型制作专家,1958年出生于澳大利亚,父母都是玩具制造商。因为15年的幕后工作加上为电视和影片制作逼真的模型,使他认识到“摄影几乎摧毁了原始物体的本来面貌”,于是转向了雕塑。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创作了大量硅胶和玻璃纤维雕塑作品。穆克是当代艺术的标杆,20世纪90年代左右,他的作品越来越受到批评家的重视,人们逐渐意识到当代超写实雕塑的审美观已经由穆克改写。
有评论家说穆克是卢西安·弗洛伊德(1922—2011年)绘画的雕塑版。可以说,八十多岁的弗洛伊德是在用彩色抵达深沉的古典主义精神;但穆克对真实的追求超出真实本身,以至于真实得让人不舒服和恐惧,这些作品传达给我们的有真实情感,有沮丧、惊恐,还有深思。穆克的人物无限逼近了真实的人,逼近了人物的内心世界。
静穆的玛格德琳娜·阿巴卡诺维奇
玛格德琳娜·阿巴卡诺维奇1930年出生于波兰伐冷缇一个俄罗斯贵族家庭,是波兰雕塑家和纤维艺术家。二战爆发时,她只有九岁,的动荡和不稳定性、战争的创伤、过早地见证死亡等,直接导致她日后作品的残缺形式,她的艺术体现了艺术家、知识分子的生活现实和焦虑的心理状态。
阿巴卡诺维奇自1974年开始的作品呈现支离破碎的人物,他们大多没有头颅、躯干、背、腿、手,都是简单的坐着或站着,单独放置或者呈群落式聚集。这些身体部位沿背部看起来是一个空壳,尽管他们呈现了不完整性,却并不妨碍观众全面观看,而作者的目的也正在于此。
阿巴卡诺维奇的雕塑作品深刻反映失业、穷困和暴力这些具有当代性的人类状态。
2006年的作品《集会》来自阿巴卡诺维奇“集群”的想法,她的全部人物雕像放置在一起,足以填满一个大型的公共广场。阿巴卡诺维奇说:“多年来,当我晚上离开工作室后,我总会感觉到,门后一个个硬邦邦的雕塑从我的想象禁锢中被解放出来,他们会走、会跳、会带着他们的表情……”
魔幻的罗娜·蓬迪克
罗娜·蓬迪克1952年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曾就读于耶鲁大学艺术学院。罗娜融合了传统雕塑技艺、最新的三维计算机技术和精密金属加工技术,她先将自己的头、手、腿进行3D扫描,输入计算机,再与动物(包括狗、猫、水獭、袋鼠和公羊等)的身体、头等部分拼合在一起,敲制或铸造成高度抛光的不锈钢雕塑作品。
她的人兽系列中第一件雕塑作品是《狗》(1998-2001年),她用自己的头和手加上狗的身体,体现了弗洛伊德对性欲的观点和女权主义暗示。
“我送出的作品少之又少……”蓬迪克说,“在我完成一件作品之前,可能会有五年、十年,甚至更多年的修改,现在在我的工作室里有大概十五件这样的作品。有时候,我会隔六个月再去重新审视某件作品。”
上文提到的四个艺术家的作品就是解构主义美学呈现的样态,就像乔治·格鲁斯柏格在《解构主义导论》一文中说:“解构主义不是一个学派,也不是一种学说,它不过是一种激进的思想,目的是发现,尤其是对于我们自身的发现。”这种自身的发现是令人不快的,因为这些当代艺术家发现的全都不是人类自身的美好,却是惊人的不美好、惊人的丑陋、惊人的受伤害。人类在当代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当代艺术家需要思考的。